梢俏

尘埃先于泪珠落地

世界毁灭之前(R27-完结)

·sum:如果我们不曾相遇,你会是在哪里。

·cp:素不相识的Reborn/沢田纲吉(24)

·警告:大量平行世界私设;2w+抖包袱一发完;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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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7-2022年2月22日-世界运行日志


彭格列十世的画像一直挂在黑市悬赏榜上,其人头价值一骑绝尘,力压其他老牌Mafia统帅者。好在沢田纲吉的脑袋始终安安生生蜗居在他的脖子上,他细骨伶仃的脖子支棱起不服打理的乱发,整个人生动地活在世上。

感谢六道骸勤勤恳恳到处散布假消息。

这就是彭格列十世,画像凶神恶煞,真人笑容可掬的年轻Mafia Boss,但彭格列十世也是会死的。人终有一死,沢田纲吉只希望不是过劳死。

打小他的许愿就具备延时效果,或许大人物都是如此,言出法随,只是他这个大人物太延迟,言灵大招自带超长前摇。这世上总有一些乌鸦嘴,作出当下不灵验,事后却可怕的预言,沢田纲想必就是其中一员。

他在某一天被告知这个好消息:号外号外,世界要毁灭了。

沢田纲吉先是极高兴:太棒了,他不会过劳死了。


再然后他身为一族之长的责任开始喊九级警报,他一路从岚守办公室跑到云守办公室,从诚惶诚恐到爱答不理的态度受了个遍,没人信他。饶是他说破嘴皮子,这偌大的彭格列也没几个人真正是唯心主义者。开玩笑,谁说有宗教信仰就得捕风捉影了?有Boss信仰也不行啊。

沢田纲吉拿不出证据,超直感照常工作也没什么用,地球运转良好,一切都很好,彭格列第一季度财报做得那叫一个漂亮,甚至特地余出经费让他休年假。

狱寺隼人说您辛苦了,沢田纲吉捧着狱寺隼人给他的金卡陷入发呆,巴吉尔已经替他订了机票,原该差私人飞机,但山本武却拦住了,且让他当几天普通人吧,雨守打圆场。山本武果然是了解他的,而狱寺隼人也果然是最懂他的。

沢田纲吉往每个人邮箱里递了加急红色警报,给守护者的几封里特地加了言辞恳切的语音,他们听不听是他们的事,沢田纲吉在飞机上嚼口香糖,他落地时换了个牌子的继续嚼。他把手机飞行模式一关,又去了几条语音。

狱寺隼人直呼收到,山本武比出OK的表情包,沢田纲吉轻轻叹气,左手拖着行李箱,右手挪到地图APP找方位。他准备飞过去,物理意义上找个远离飞机场的山路飞。

他正准备飞过去呢,飞的滋味可好了,他早想在日本偷偷飞一个了。

身后突然长出一只大手,把他按在原地。


“我是来杀你的。”

“你是来杀我的。”


沢田纲吉表情木然,表情空洞,他的无神双眼将进食的男人又重新打量一遍。这无用的打量毫无意义,除了他无力弄死这位大体型欧洲人外,他再得不出其他结论了。

沢田纲吉战斗力很强,较之其他老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再不见天日几年就能cos吸血鬼的老资历首领,他年轻灵巧,身为亚洲人却很擅长借力打力。但他的体术依然不够好,至少不借助火焰的情况下,他对上这男人绝无一战之力。

这男人不需要别的武器,那只手就是最好的武器。

“我不会空手杀人的,”男人注意到沢田纲吉注视他的手,他的手正在掰开饭团,把处理得极坏的鹿肉丢到餐盘里。我也不会下毒杀人,男人伸手把沢田纲吉的饭团包装纸撕开。

“您贵姓?”

沢田纲吉没抱希望地问。

“除了我没人能接杀你的单子,你不会不认识我。”

号称要杀掉他的男人以极快的速度解决了两个饭团,吃完才回答这个问题。

“Reborn?”

沢田纲吉没抱希望地重复了一遍,他听见对方心里在得意洋洋报出自己的大名,那当然是个值得骄傲人人皆知的名字,世界第一杀手的名字就是这么家喻户晓。

Reborn看着沢田纲吉的饭团。

“吃掉,”他说,“我不准备杀你。”


沢田纲吉直奔并盛地下基地,他一路飞。分明是加速度的飞法儿,他自信绝不会被任何人追上,可到了秘密入口,一回头还是被身后气定神闲的Reborn气得不轻:这厮不是人,决不是人。

“你不杀我,”沢田纲吉平铺直叙讲道理,“那你跟我干嘛?我现在不是彭格列首领,我在休假期间唉,八小时工作制都管不到我,带薪假期唉。”

“是啊,”Reborn说,“可我还在工作状态,心情不好没准就给你一枪送你到三途川,免费。”

“彭格列会铭记你的大恩大德,”沢田纲吉干巴巴吐了个槽。

Reborn没说话,笑了一声。

他打赌Reborn的眼神已经瞄准他胸腹致死点了,那双眼睛就是瞄准镜,一千米可以击碎一只鸡蛋。他背后哪里是个杀手是个人,根本是挺枪,这枪正抵着他脊背一个个骨头数下去,威胁他开门。

沢田纲吉不急着回家了,他转过身来看着杀手。

他问:“你到底要干什么?”

Reborn倒也不瞒他,杀手抬起帽檐。

“我听说世界快毁灭了,这可能是我一生中最后一单,”他努努嘴,意指沢田纲吉的珍贵之处仅仅在此:他职业生涯的完美句号不能有一丝欠缺。

沢田纲吉哦了一声,心想这也是个神棍。

我也听说世界快毁灭了,所以我来休假了,这样讲话会被不耐烦的金牌杀手找个火箭炮轰了吧?沢田纲吉坐在草地上,手指开始无意识拔草。

“也?”

糟糕,他把心里话讲出来了。

Reborn也盘腿坐下,他的西裤在草坪上格格不入,但他坐出了真皮座椅的气势,下一秒就能飚上高速狂野男孩那种气势。

“我看过你们彭格列的情报往来,你的请假理由确实是‘世界末日快到了,我希望在休假中了却余生’。”

“隼人写的,蓝波卖的,”沢田纲吉胸有成竹。

“他不是故意的,”Reborn换了个腿接着盘。、

“好了,”沢田纲吉站起身,“你因为世界快毁灭了,决定对我这个最后的猎物温柔一点,是么?”

“不是,”Reborn坚决否定,“我没有观察猎物的习惯,只是想跑单罢了。”

“懂了,”沢田纲吉悟了。

“你想罢工。”

Reborn打了个响指。


“你都罢工了,金盆洗手了,为什么非得跟着我?”

沢田纲吉坐在自家基地门边头会外人。他倒是想甩掉Reborn,这死鬼杀手如幽灵阴魂不散,他满以为雾之指环掩藏行踪很有用呢,结果一回头,又看见孤零零一只手在空中,下意识就吓出了一团火焰,差点把感应门轰了。晴焰和大空焰撞成一团,橙黄一片,活像个欢迎礼炮。

Reborn像看傻子游街似的打量他,好像在看一个不懂行的外道傻蛋,越看越透出行里人的高兴。他是真高兴,摘下了黑帽子,那只绿色的蜥蜴从帽檐挪到肩膀。

“这末日信息突然出现,”Reborn说,“我对形形色色的人旁敲侧击,没人给出满意的回应。检索关键词时,彭格列的邮件出现在检索框。下头的广告推送正是你的项上人头。”

“我倒要问你从哪里确信末日到来。”

“杀我事小,问话事大。”

“好说,问出结果再杀也不算迟。”


沢田纲吉烦躁地捶墙,他不能让Reborn进自家基地,并盛是个后备基地,若是真有闪失,至少彭格列的家眷可在此暂避危机,能活一时没准能活一世。他只好带着这人进私宅,彭格列在并盛也买住宅房。Reborn在他的私宅里适应得像窗帘边太阳背后一抹阴影,沢田纲吉条件反射烧开水,顺手给客人倒了杯热水,杀手道谢,却并不急着饮用。他打量房间布局,从中看到熟悉的复原景致。

“你还真是个没有责任感的……”Reborn抹了把茶几上的灰。

“彼此彼此,”沢田纲吉打起精神调动嘲讽细胞。

“你还真是个没有责任感的儿子。”

沢田纲吉便说不出话。

他只好坐进单人沙发,通过这新的落满灰尘的私宅去怀想已经被炸掉的沢田宅。


沢田奈奈和沢田家光在黑市里也很值钱,其价位几乎是沢田家光一手打上去的。在沢田纲吉成年后,在并盛的沢田家就被数不清的眼睛盯住,而母亲的平静生活也再无法模拟下去,她只是买了个菜便得知家里的房子起了爆炸事故,可她分明每次出门都关好煤气。

沢田奈奈惴惴不安到了意大利,只能跟着丈夫迟疑不定的步子,走进那扇华美的门,面色苍白的独子在门廊含笑,眼睛却洇湿:“妈妈辛苦了,我和爸爸会保护你的。”

沢田奈奈便哭了出来,她哭声极小,只泪珠不断。沢田纲吉胸口缠着几圈绷带,唇色带紫,她不敢抱沢田纲吉,生怕这个怀抱会让她的孩子伤势更重,伤口更疼。沢田家光坐在一旁,并不能插话,他们三人站成一个谁也不敢靠近彼此的三角形,沢田纲吉在正中央作为中线。他是他们的孩子,又不像他们的孩子。沢田纲吉没有抱上去。


他这话就是要责怪他,沢田纲吉想,以前黑手党重视家庭亲情果非虚言,随便来个陌生人都有立场嗔怪他一句。他呆在沙发上出神片刻,却看见Reborn偏头看向窗外。

沢田纲吉的耳朵一动,他凝神细听,听见孩子细弱的哭声。


Day6-2022年2月23日-世界运行日志


Reborn只觉眼前一花,打他认识沢田纲吉以来就时常看见这小子凭着高速运动的能力滞空挪移,这会儿更是不要命地从八楼蹦出去。

他没动。只听见几声消声器都掩不住的枪声。

传说彭格列十世玩火出众,但于枪一道实打实是个菜鸟,这一手实在浪费子弹。

不多时沢田纲吉就拎着两小孩窜了上来,他额头的火焰嗖地熄灭,眉头打开,复又锁死,看着两个年幼脆弱的普通人一筹莫展。这是对双胞胎,生得相似又不同,女孩漆黑的发里混合浓阴似的墨绿,眼里的悲伤几乎要溢出。男孩子理了头利落的短发,却是少白头。

女孩儿展开手臂,把男孩儿拦在背后,她的头发捆成细柔一束,松松垮垮荡在耳际。

你是谁,她声音硬邦邦砸出来,警惕十足。男孩乖顺地抓住姐妹的衣角,跟着瞪眼。

沢田纲吉为难地抓挠头发,“说出来你们很难相信,但是…”他组织语言,“但是我只是凑巧认识那些人的脸。”

女孩退了几步,在帘子里寻求安全感。她竭力分辨沢田纲吉话语真假,小小的脑瓜抬头看着窗边的年轻人——怎么看都是个怪人。沢田纲吉蹲下身,他的手臂张得很开,柔声劝哄孩子们坐到沙发上去,他要给他们的伤口上药。

他劝了十数分钟,女孩终于确信穷追不舍的亡命徒没法儿闯入这幢看着就租金高昂的住宅,她一屁股坐在软沙发上,小男孩被她一掌推到身后。这女孩相当护短逞强,沢田纲吉搽碘酒时已看清小孩性格,尽力放轻力道,免得幼童强装镇静,女孩子的脚掌上镶了砂砾,稍不留神就要带出一道深深的血痕。趁拿纱布的工夫,沢田纲吉看了眼驻在阴影里的杀手。

有这样的潜伏能力,何必事做半程,正面和他对碰。怕是把彭格列十代当狂欢节赠礼了。

Reborn耐心等了半个小时,他在阴影里观察沢田纲吉对边缘上普通人的态度。这对双胞胎摆明有蹊跷,来路不明不白,倒像是有人深知彭格列首领的脾性,做不到对小孩见死不救,哪怕放一段孩童的啼哭录音这人恐也要急急追出去——更别提活人的呼救。

孩童嗜睡,连日跋涉奔逃更是疲倦,沢田纲吉刚给小男孩的额角贴上创口贴,这小子业已在他怀里睡得东倒西歪,他姐原本还鼓着眼睛死瞪救命恩人,到底撑不住,也和小弟一起在沙发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沢田纲吉寻出还未拆封的毛毯,剪标盖上又嫌不够,把Reborn搭在衣帽架上的西装掳了过来。

他的眼神溜到Reborn的礼帽上。

沢田纲吉没机会深入挑衅,Reborn才不会让头顶的帽子落地,这耻辱不啻人头落地。两人无声匿入阴影,倒是默契地不动热武器不用死气之炎,单凭肉搏走了几个来回,最终以沢田纲吉抱着隐隐作痛的胫骨龇牙咧嘴告终。

Reborn骂道:“你当挨一记开颅手术。”

他脖颈处被沢田纲吉手刀劈中,所幸位置旁移,只是肿痛,不至昏迷,只是他记仇,不知道沢田纲吉的身体素质能不能挨住那几脚,他已经大发慈悲没下死手了,少有初生牛犊在他老人家虎口拔牙后还能留得性命。

沢田纲吉二十四岁,在里世界已经不算太年轻,然而他的心智水平大抵停留在和谐社会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幸福时代,心脏年轻得不可一世,挑衅他的时候心如擂鼓。沢田纲吉无声地嗷了一会儿,实在是疼,这男的太懂怎么折磨人而不伤人,怕不是行刑官出身。

他有意离外人远些,单腿蹦回了餐厅。Reborn提前拉开椅子坐下,分明姿态放松,沢田纲吉匆匆打量一眼,只看见他衬衫底下精悍肉体蓄势待发,活生生一具杀人利器。

彭格列十世耷拉眉毛坐下,他是实打实放松了。总而言之,他再次确认自己打不过Reborn。

沢田纲吉为这事实感到一丝丝高兴:他不用再费劲去反抗一个无力反抗的对象了。可能这正是他最好的结局,罢工,逃窜,救人,帮杀手完成完美的一单,帮自己完成完美的人生。

妈妈不会知道的,他相信沢田家光的瞒报能力。但首先,他得完成自己的救人单子。

“别生气,”他劝Reborn,“我知道他们的出身,追杀者也是老熟人。”

Reborn不动如山,眼神似含鄙夷:这种显而易见的信息也要放到他眼前拿乔。绿色的蜥蜴沿着Reborn的脖颈爬上帽檐,探出一颗小小的好奇的脑袋,倏忽间又变成一把蓄势待发的手枪,象征主人不耐烦的内心状态已臻顶峰。

“好吧,”沢田纲吉悻悻收起迪诺教给他的谈判套话,那位同盟家族的首领向来以长袖善舞出众,唔,倒是武力值太低。他决定讲实话:“我答应过我的雾之守护者,绝不容忍这些混蛋再染指人口买卖。”

谈及同伴,沢田纲吉撇去脸上愁云,露出一星半点的笑意。

沢田纲吉不再透露详细的信息,只留下一点点堪称憨傻的怀念的笑,这笑几乎有点寂寞,笑容的接收者毕竟不在此地,对面那人是最不讲情面的刻薄者。

Reborn几乎要冷笑出声,这简直是再明显不过的钓鱼行动,奈何沢田纲吉一诱便出。两个深陷器官贩卖犯罪集团的孩子能有什么出逃的机会?这口子是谁特意打开,又是谁特意瞄着沢田纲吉的家乡私宅放小鱼苗?

Reborn这辈子没当过上钩的鱼。他没生气,他只是——

“好吧,”他压低帽檐,“给我看看你的手。”

沢田纲吉即刻递出手,他像个即将挨戒尺管教的孩子似的瑟缩了一下,又勇敢地闭眼伸手,准备迎接似曾相识的命运。Reborn的指头碾过他的指间茧,又按了按虎口,沢田纲吉刚痛完的手又跟着这一按痛了起来,他好像要把他的手骨拆下来当标本去皮留骨摆盘观赏。

这摸骨头的行径太过分,他要撤回手,又被Reborn捏住手腕。

“使不好双枪还要逞能的右利手,你是十五岁刚摸枪的耍帅小伙子吗?”

“左手枪起码增加一倍火力,市区除了手枪还能用什么……死气之炎么?那也太显眼了。”

绿蜥蜴爬到两人手掌间,变成一把烟花枪,Reborn往里注入极小的一簇晴火焰,扣下扳机。花体的Ciaos在空气中烫出流金痕迹,沢田纲吉忍了又忍,虽知道Reborn只是随手科普火焰精准用法,却还是没忍住一句不合时宜的槽——“谁会养一只这么开挂的蜥蜴啊!”

“喔,除了谈判时威胁人还可以随时随地放烟花……你是青春期玩仙女棒的美少年吗。”

“啊!”

养蜥蜴的美青年气定神闲把沢田纲吉被后坐力轰僵的骨头松了一松。

沢田纲吉痛得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他抽气好一阵,生了一额头冷汗。

“好啦,”他告饶,“我等会儿就把小孩子送走,你太危险了。”

美青年把他的手骨又紧回去,完成了这个治疗过程。

他审视沢田纲吉的手掌,将列恩变成一把正常的枪。

Reborn:“握住这把枪。”

他指的是列恩变得那把手枪,沢田纲吉疼得要死,生怕他再来一回赤脚正骨。

他赶紧用尚且完好的左手握住Reborn那把枪。

“左手不要这么握枪——你的手在干什么?”

沢田纲吉龇牙咧嘴:“远离扳机,避免走火。”

Reborn:“保险栓开了么?”

沢田纲吉下意识一拨,本被他关着的保险栓当即打开。

Reborn简直看不得枪受这个委屈:“下次用火焰,至少学学你们彭格列的Xanxus。”

沢田纲吉驳斥:“太显眼了。”

Reborn嗤之以鼻:“那是你用得不好。要么跟我学火焰使用方式,要么下次叫我去开枪。”

杀手补充价位:“一发子弹一千万美金。”

沢田纲吉:“?日本的出租都没有这么贵”

沢田纲吉:“买凶杀人啊?”

Reborn:“那就好好听课,别让你的双手卷成麻花。”


Day5-2022年2月24日-世界运行日志


沢田纲吉其实没怎么喝过酒,他这具躯体对酒精、尼古丁、咖啡因等提神好物接触不良。

身为一个高级混混头领,生活之道不涉烟酒——简直是个美丽的意外。他保留着未成年时期的一切良好习惯,生活爱好涉猎打游戏看漫画,都是一些无公害无污染的小爱好。

他在一个晚宴上被逼着喝酒的时候,身边倒也有守护者,只是对面敬酒的人身份颇重,不便推辞,随他应酬的六道骸也不好替他饮了这样一杯好酒。开玩笑,祝酒词都是对着彭格列十世颂的,他怎好错过让沢田纲吉出糗的机会,这可是光明正大的暗算。

六道骸很快便后悔不迭。

喝醉了的沢田纲吉在面对陌生人时尚且带了几分战斗时的冷峻,只管摆出一张无情无义的脸庞,愁眉紧锁,酒精几乎给他淬了层锐利的锋刃,说话相当不客气,喝罢一杯就自顾自说起生意上的事情,倒叫那边一心讨好醉心品酒的主家不好做,六道骸终于能插上嘴,他此刻心满意足拉走沢田纲吉。却没料到首领下了场大变模样。

那酒醉的首领一颔首以示退场,这边彭格列的雾守带着首领回车上,离场的路上都在被沢田纲吉的碎碎念骚扰双耳,这人问个不休,问库洛姆的内脏,问犬的异食癖,问千种的营养不良是否改善,到车门边才吞吞吐吐又孤注一掷,问出一句六道骸这个雾守体验感如何。

六道骸开着车,一路狂飙回家,庆幸自己虽是酒驾尚算清醒,被沢田纲吉问穿心玩真心话大冒险更是惊醒。沢田纲吉在后座依然执着相问,六道骸骂他死心眼,死心眼本人安静不消片刻,又问:“如果我做的不够好,你还会留下来吗?”


忆至此处,身处日本的沢田纲吉悔青了肠子。六道骸确乎给了他一个鲜见的正面答复,可是要死,他醉酒后断片前的记忆都清楚存留,唯独下车前,晕车一路昏了过去,直接陷入断片的窘境,六道骸那句真言被他生生错过。此后他便发誓再也不沾酒精,这誓言如他对六道骸的承诺:凡见器官贩卖人体改造,沢田纲吉绝不可能坐视不理。

骸说了什么来着,现在的沢田纲吉只记得六道骸失踪前最后留下的话语了,一场酒宴的戏言哪里还想得起来。

沢田纲吉郁闷地冲孩子们挥手告别,从地图上无法找见地标建筑的隐秘安全屋退走。那应当是个很合他心意的答复,毕竟宿醉后身体苦痛而心情极好,超直感不会骗人,然记忆确实是遗忘得一干二净,他只好把这份亏欠的愧疚改写为严苛的底线。

彭格列的首领当然不会因为游离在外的雾守递上一个虚无缥缈的情报就跨国执法,沢田纲吉却可以为他外在的线人情报在休假期间以私人身份做点皆大欢喜的好事。

只是他确实没想到。沢田纲吉飞回公寓,脑子里兀自回忆,原来那两个孩子便是并盛基地看守人的子息。说是子嗣,实际却是基地看守人收养一双儿女,女孩薰三四岁便养在膝下,男孩巴却是两三年前从意大利来的小孩。问其家世,是彭格列同盟家族中的孤儿,自请前往日本分部休养生息。

看守人死于非命,本不是大事。日本的事务由向来可靠的云雀恭弥处理,但看守人的横死与太平洋两岸的人口买卖联系起来,其可疑之处不免引起雾守团体的注意。六道骸只让弗兰传给他在日的几起拐卖案资料,却没有说这事与云雀递送的看守人遭到暗杀一事暗含关联。

两方送来的文件上印着祸首面容,揭掉伪装后赫然蛇鼠一窝。


他难受地叹气,收起火焰,老老实实按门铃进公寓。Reborn倒是没让他等太久,开门时这男人的肉体晃着他眼睛了。Reborn大早上在洗冷水澡,他大抵用的是冷热交替的法子,浴巾还冒着湿乎乎的热气,开门时带着湿气的那双手又是冰凉的。

方才说到酒,他为什么会想起酒来着?

沢田纲吉又望见玄关处搁置的一箱烈酒,他一时绝倒。

这酒——他出门时都警告过这人了!

沢田纲吉半夜跑去送小孩。云雀那边的人半夜都不需要睡觉,一水儿妖怪,他时差还没调过来,索性也不睡了,半夜送人也安全。出门时恰巧撞见教他教得一身无名火的Reborn回门,这人把他家当酒店了,半夜回来还带了土产。

沢田纲吉领着睡眼惺忪的幼童出门,一回身,借着门口的感应灯看清了那所谓的土产:一箱蒸馏酒,六十度。

沢田纲吉:?

他当即把昏昏欲睡的小孩子按在原地等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卡住门框,揪住Reborn的西装外套角角——没敢上手揪领带,怕被打,刚被打一顿呢——他威胁道:“你把这收起来,这可是危险品,对小孩子而言尤其如此。”

Reborn学着他的惊恐低声,在他耳边讽道:“你还没成年?”

沢田纲吉汗毛倒竖,速推几步,格开贴在他颈侧的刀。

Reborn笑一声:“小孩子。”

分明成年的泽田纲吉送走了事件受害人,回家来发现这一箱碍眼的饮品还大咧咧躺在眼前,诚如杀手本人如挥之不去的阴霾滞留眼前。他还没来得及生气,常人发怒总得有个发怒对象,Reborn已经走回起居室。

啊!他为何如此熟练!

泽田纲吉洗了把冷水脸,深觉房主与客人已经对调位置。凉水刺目,他伸手去拿镜子旁的毛巾,闭着眼却摸到了一个硬质的——他睁开眼,眼睛被水洗得通红,却还是睁眼去看——那是一个硬质的宝石奶嘴。

明黄色。

他拿起奶嘴,什么也没有发生。


泽田纲吉擦干脸,坐下时Reborn已经备好了西式早餐,吐司黄油都是粗暴的简餐,天知道他哪里搞来咖啡豆,大早上做了杯苦得要死的咖啡。面包是泽田纲吉的,咖啡自然是Reborn的,他就坐在那里慢慢喝。

他没穿外套,那件外套被孩子们睡出了褶皱,来不及熨烫。领带束在胸前,单看这一身杀手像个惬意的上班族。泽田纲吉把他的奶嘴还回去,Reborn随手变了条素白的丝带,轻巧挽了个绳结,将串起来的奶嘴搁在桌上。

泽田纲吉干巴巴嚼着面包,他精神不算太好,但对面那位似乎还不赖,如此不尴不尬对面享用早餐实在有些荒谬,首领张嘴就是个即兴话题。

他眼神在奶嘴上走了一圈,好奇地问:“这是你的配饰?”

Reborn果然很悠哉,证据就是他慢条斯理地讲清了他得到奶嘴的所有前因后果。

在杀手不失傲慢的讲述中,泽田纲吉终于搞明白,这家伙不是什么俄狄浦斯情结,也不是什么出现第四类特性的连环杀手,他单纯参与了世界最强七人的考核,得到一个看似闪闪发亮实际一无是处的宝石奶嘴——喔,这奶嘴很抗打,硬度惊人,此外毫无用处,注入火焰也无事发生。

但显然世界最强的头衔让这个狂热的挑战者很是满意。

泽田纲吉一边祈祷云雀恭弥不要听说这样一个魔鬼的消息,他真心实意不愿战斗狂碰面打到天荒地老,一边又止不住心中蠢蠢欲动的玩笑,他在杀手演说告一段落后,脱口笑道:“那就是猎人执照咯?”

Reborn显然知道这个梗,这男人无所不知得有点超常了。

他讲述丰功伟绩时颇有些孤高自许,泽田纲吉一句不合时宜的俏皮话实在有点脱线,他止住流淌的旧事,给予了一个矜持的肯定。

Reborn点头:“你要那么说也完全可以,凭证罢了。”

泽田纲吉煞有其事点点头,心道你说得对,今天的日常份额对话已经用完,社交结束。

他满意地咬掉一块全是黄油的面包角角,大口满足,Reborn放下杯子,突然叫住他。

“阿纲,”他兴致勃勃,“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泽田纲吉噎住了,他失控的咳嗽声几乎掀翻了天花板。

他抓狂回击:“不要用叫乳名的语气叫我!我要呆在家里!”

Reborn确实没准备杀他,他只是时时刻刻用些坏心思把他弄得死去活来罢了。泽田纲吉怨怼地咬下下一块面包,他绝对一点点干粮都不会留给这个混账的,什么,这是Reborn做的?那Reborn还用的是他泽田家的厨具住的他泽田家的床铺呢。

呆在家里的泽田纲吉今日名义上赋闲,但他并不能闲到哪里去。与总部失联一整个昼夜,身为boss如今必须拨视频电话处理要事。他一离开总部,狱寺便接手他留下的半程项目,昨日就飞了小半个地球去往新增据点了,眼下没空夺命连环call。而山本跑到瓦利亚去查当月任务情报,那么还有谁?泽田纲吉呼了口气,他还得找蓝波算账,关于这小子是怎么在学校里夸海口把他的首领卖了个底朝天,这件事。

训孩子的间隙,泽田纲吉恍然觉得自己来彭格列干的一直是监护人工作。从养大一只调皮捣蛋的雷之守护者,到看顾不省心的青年守护者,回了趟家居然还得照看别人家的小孩。

天晓得,他就差没照顾过刚出生的小婴儿了。

感谢泽田家光没有二孩意愿,真是谢天谢地。

他将昨日追杀小孩的敌对家族人员信息核对了一遍,又把两个小孩的信息更新加密,为此事收尾,或打开一个新的环节,如此种种诸事繁杂,再与风纪财团的人确认完孩子的安全,已到傍晚。他粗浅地做了一餐味增汤,一时不察放多了酱油,咸得他只皱眉。泽田纲吉的天赋点完全没长在厨艺上,纵然他有世界上最好控温的大空之炎。

屋主无声吃饭,突然环视一圈,喜气洋洋发现Reborn出门去了,他重获自由。

为着这点来之不易的自由,泽田纲吉捧着饭与汤,在客厅里打起了电动。他大呼小叫,表情变换,欢欢喜喜混了一小时,待通关easy模式,准备挑一波difficult模式时,他的头发抖了一下。

Reborn不知何时冒了出来,擦肩而过时夺了他一只耳机,被其中震天响的BGM轰个正着。泽田纲吉偷眼打量,此人面不改色,他深觉杀手下一秒就要用小惩大诫的借口欺压一番,当即速速调低音量。他把界面停在开启页面上,摘下耳机干巴巴打了个招呼。

Reborn应了句ciaos,怎么听都不算十分欣悦。

泽田纲吉闻见他身上极淡的高级香水的味道,是女香,他挠头:“你去哪里啦?不会是东京吧?”

没有,“”Reborn坐到沙发上,不与地毯上的泽田纲吉同流合污,“我去了趟酒吧。”

日本的酒吧大多风格乖巧,想也不符合这种……西部牛仔狂野男孩风格的炫酷意大利杀手,多半是不合胃口。

泽田纲吉理解地点头。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预备处理一下邮箱里紧急的事情再睡觉,Reborn忽然又叫住他——“阿纲,”这次他倒不是用戏谑的语气了,是把他当作成人的郑重。

他晃晃手里的酒。

沢田纲吉叹了口气,抱着手机坐下了。

他一向不太能拒绝一个人真心实意的请求,更何况这边这位原意要杀他,虽说承诺过金盆洗手了……虽说这把酒夜谈的作态,更像设局套情报而不像严刑逼问。

他戳开邮箱的附件,心不在焉地问:“干什么?”

Reborn又变出第二只杯子,玻璃杯底座叩在茶几上,声音小得可怜。这就是要喝酒了。沢田纲吉与他碰了下杯子,手却在手机上敲回复,想尽办法摸鱼打工维持生活。他回了巴吉尔的确认信函,点开晴守发来的美国线报,打开一瞬间超直感喊了声冤,旋即息屏良久的电视屏幕嗷地开嗓,播放起了手机视频。

他忘记断掉蓝牙,这实在是赖不到超直感头上。

沢田纲吉木然地搁下手机。Reborn端着杯子转过头去看电视,视频里的酒吧人戴着耳机蹦迪,鱼龙混杂,暗处的几只手无声交易,灯红酒绿照进杀手纯黑的眼睛里。他透过这段真实的视频见着过往真实的人生,西方世界林立的两端都一样混蛋。

沢田纲吉不欲弥补错误,反正Reborn早知他打工打得怨念丛生,被逮着摸鱼也无伤大雅。他看了看这段交易现场的视频,摄像的人显然被舞厅拥挤的人流带得左摇右晃,一时之间群魔乱舞,视频后半段时更是拍到了冲突现场,有个含着奶嘴的傻货与貌若正经的买家大打出手,那嗨了的家伙摘下墨镜,神色自带迷幻不清的狂热。

沢田纲吉按断视频:“戴着奶嘴的没一个好东西,都是瘾君子。”

Reborn意味不明地嗯了一声:“酒吧确实很多这样的渣滓,”他若有所思,“彭格列的手也能够到芝加哥么?”


“当然,”沢田纲吉在截屏上圈出几个可疑人员,一并发给晴守。他排除戴着奶嘴的狂乱分子,这类人公开场合沉不住气亦遏制不住瘾头,定然做不出和彭格列对撞的事,这是饵,浑水摸鱼的几个卖家倒是值得追探来路。

了结公事,他心情舒畅端起杯子,被入口的烈酒辣得舌头发麻。

沢田纲吉嘶地将一口酒吐在手心里,舌尖和手心都在发烫,而他的心陷入窘迫的谷底。

他一时不慎,把Reborn骂进去了。


Day4-2022年2月25日-世界运行日志


“Reborn!”

泽田纲吉喊得老大声,家里空荡荡的,就剩他一个。他龇牙咧嘴从沙发上爬起来,确信Reborn青天白日出门游荡,断没有突然回家逮他的可能。可是那又怎样呢,泽田纲吉找出手套,他得去找草壁哲矢,算起来他还得干活儿……还得……他开始嫉妒Reborn了,自由职业者未免太爽。

他一步三挪走到玄关处,一箱酒还原封不动摆着,活像个镇宅杀器,箱面上放了几罐汽水几瓶甜酒。泽田纲吉看得头皮发麻,酒精留下的麻麻剌剌的感觉从舌根流窜到天灵盖。

这人可真是个坏东西,如此算来他昨天那句也没骂错。


Reborn没在那句“戴着奶嘴的没一个好东西”话语本意上过多停留,他拣出那个形容词,抬杠道:“我倒不知道还有人这么相信善恶二元论。”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泽田纲吉的杯盏,杯子里只剩一小层酒液,尴尬的泽田纲吉直截一口喝了小半杯,眼下嗓子被酒精烫得不行,顾不上反抬杠。高浓度的蒸馏酒实在不是好相与的饮品,泽田纲吉yue了个死去活来,胃里发烧。他好容易缓过来,度量着分寸,也给自己台阶下。

泽田纲吉叹气:“没说你是恶人。”

“谢谢,”Reborn矜持地一抬手,“你倒是个好人。”

好人本人被这句似褒实贬的混话噎住,下意识又抿了口杯子。这回口感温和不少,酒液似一团小当量的火焰,顺着舌尖滑进食道,与先前埋下的阴火一同烧成温度。泽田纲吉的脸色微有发白,他喝酒不上脸,只能看出状态不佳,说话却显而易见苛刻许多——所谓酒壮怂人胆。

“惭愧,”他道,“也不过是日行一善。”

Reborn喔一声,他喝酒比泽田纲吉慢多了,想来冰块融掉他都未必喝完。

他看了看酒杯里浮沉的冰,神色难辨。

“好人尚有假意,”他意有所指,“恶意却不打折扣。”

泽田纲吉坐直了身子,与之相对的,他借着醉意斜乜了一眼Reborn,这一眼真是能气人。

年轻人苦思冥想片刻:“你说的不对,论心天下无君子。”

Reborn不置可否摊开手。

泽田纲吉持续冥思苦想,他说罢高论,思维慢下来。

他慢吞吞补充:“至少从结果来看,Mafia也能救人……这些真实的好存在就够了,我是不是好人,无所谓,谁不准我这么干……”

泽田纲吉理直气壮点起一团颇有威慑力的大空之炎。

Reborn叹为观止。喝点酒就点火,还点这么大一团火。

彭格列十世是个傻孩子诚不我欺,真是不当家不知火焰贵。

他放出一点晴炎,活泼泼的火焰由生到死由明转暗,泽田纲吉目不转睛盯着那簇明黄,大空炎与晴炎明暗的变幻渐渐同频。当Reborn收好火焰时,泽田纲吉也认真收起了火焰,仿佛一场完美落幕的模仿秀。

“你该睡觉了,”Reborn伸手要拿走泽田纲吉的杯子,那本就是他随身带来的杯子,自然该物归原主。泽田纲吉发酒疯,把酒底喝个精光后抱着杯子不撒手。

Reborn站起身,面无表情。

“你若是再有胆子一点,”他说,“你就该抱着酒瓶猛灌,而不是抱着个空杯子耍赖。”

泽田纲吉持续酒疯:“我就要这么抱着,你能怎么样?”

“不怎么样,”Reborn叹气,他发现他认识泽田纲吉以来做得最多的动作就是叹气,“就跟你一起做好事吧。”


所以那几罐甜酒就是所谓好事第一件啰?

泽田纲吉觉得这猜想很荒谬,但事实证明他的荒谬猜想通常正中靶心。他揣摩片刻,一时无语,有空买酒却没时间把醉鬼丢到床上睡觉,就指望看他第二天睡成个僵木板看笑话,真是个坏心眼的好人。

他摸摸外套内袋,草壁哲矢给的U盘躺在里头,很是稳妥。首领从书房里找出一台放了几年的电脑,插入——开机,啊,天啊。

满满一盘的工作文件。

他哪里像个黑帮头子!

客厅有懒人沙发,鬼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可能是Reborn送货上门的,出门时还没有呢——沢田纲吉窝进去,聚精会神做分类,这个是今天就得下发意见的,那个是得和专门人员对接的,这个是要由他起草的……啊,Reborn。

Reborn把外套搭在衣帽架上,长手长脚舒展开来,且他脚下的步伐无声无息,如果不是善心大发走了正门正对上沢田纲吉的眼神死,很难发现有个大活人在这里。他倒不是很在乎专座被沢田纲吉抢占,想来人在生命倒数七日脾气也会变好些,人之将死行也善,Reborn拖了张孤立的沙发椅过来。

沢田纲吉正抓狂地抄写文件,老派家族就是死板,有些东西经手就必须得要他的手稿。手写体,亲笔,就算是个扫描件也行,总之必须是他那歪七扭八的本人字体,找枪手都不行。他写罢一张就愤愤往怀里丢,废弃的草稿与正本瞎咧咧堆在身侧,Reborn一张张捡过来——唔,有些关键词看不懂。

沢田纲吉瞟了他一眼。

狱寺的G文字是小范围推广不假,但此人热衷密码学,排了另一套变体。左右手以首领本人的需求为要务,设计的字符串和日语平假名生得很像,又杂糅了意语发音,方便实用的同时帮首领熟练互换两门语种,实在贴心。

沢田纲吉在心里读秒,十秒,二十秒,六十秒。Reborn放下胡乱涂抹的草稿,开始对正本手书进行分类。沢田纲吉丢一张,他便信手扶住翻飞的纸页,对鬼画符快读片刻,便搁进某一叠同类文档,自若如表演魔术。

早有传说这人读数学读到博士学位,想来颇有规律的暗语也确实难不住他。

沢田纲吉坐了数小时,期间Reborn替他分门别类,偶有语意模糊实在猜不出的手书便折一个小小的角,该死,沢田纲吉忍不住摸了摸四四方方的叠纸,连折的角度都挺像他平时自己折的书签,只是角度同一,远比他精确。

沢田纲吉把U盘拔了下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无拘无束的双手弹到了Reborn的肩胛骨。他双手合十做了个并不诚心诚意的道歉,Reborn作势要丢掉草稿纸。

沢田纲吉舒了口气:“你不如替我烧掉吧,毁尸灭迹。”

毕竟他草稿纸的数量至少是手稿正文的三倍有余。

Reborn还真点了个火苗,他烧东西如此熟练,沢田纲吉不免怀疑杀手做多了毁尸灭迹的活计,赶明起了杀心没准把他沢田纲吉打包烧了。

他放任脑子天马行空胡思乱想,Reborn已然烧了个干干净净,他一掸指尖的灰烬,那一点还带火星的余烬落在沢田纲吉的鼻尖,他不其然打了个惊天呵欠,还被火星烫了一下。

“你不应该是个治愈系吗,”沢田纲吉叹息。

Reborn没理他,他掂量过草稿的重量,也扎扎实实把两叠东西草草读过,该有的信息都存在脑子的保险柜里。他屈指就去叩沢田纲吉的脑门,被直觉敏锐的社畜摇头晃脑避开三次,Reborn啧一声,不客气地按住了沢田纲吉的脑袋。

“疼疼疼——别揪我头发!”

“好的首领应该学会派发任务,”Reborn视若无睹,“你是一个控制者,而不是一个顺从者。”

沢田纲吉的拳头下一秒就过来了,Reborn包住这一拳,顺手又给他送了波免费按摩。按摩师无视了被按摩客户骤然拔高的惨叫,从手指到肩颈,又从酸痛的颈部顺到太阳穴。

沢田纲吉能感受到他食指与中指间粗糙的茧,茧擦过额头眼角眉梢,稍用力就可以置他于死地。但真奇怪,沢田纲吉心想,他从来没在杀手身上感受到尖锐的杀气,即使救小孩时这人也是百无聊赖的模样,但眼看着心情在变好,他猜Reborn应该更不想杀他了,遑论九代其实与这人有几分账目往来的交情,何必呢,他俩也有交情了。

沢田纲吉偷偷把杀手与猎物的关系叉去,不无侥幸地揣测他与Reborn勉强算是数面之缘的……呃,朋友,新相知?还是私教?Reborn是什么人呢?

沢田纲吉享受着按摩,如此可算渐入佳境。他酸痛的脑子被安置在棉花垫上——啊,疼——时不时还有点触电似的刺激,危险又安全。

他舒服得眯眼,突然问:“这个场景好熟悉,我们是不是以前认识?”

Reborn送出第二记脑瓜崩,这回针对后脑,更疼了。万一有个万一就把小脑给锤了,那沢田纲吉就完蛋了,本来平衡性就只存在于空中,别回头出个沙发都摔一跤。

Reborn嗤笑:“你想多了,我只是对最后一单任务稍有耐心。”

沢田纲吉哦一声:“可你不是跑单了吗,”他小声抱怨。

Reborn没再和他斗嘴,这沉默好不尴尬,奇怪,连沉默都如此谙熟。

Reborn的手机发出轻微的震动——他为什么会有手机——算了这问题也很蠢。Reborn的手离开了他的头颅,指飞速点了几下。

没了帽子的遮挡,Reborn的表情变化更为有迹可循,沢田纲吉开始分析缘由,但Reborn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把手机屏幕亮出来,那是并盛的地图,地上地下的两张图叠到了一起。

“你从哪里搞来地下图的,”沢田纲吉无力吐槽。

第三记暴栗,沢田纲吉捂住额头。

当Reborn存心作恶的时候没人拦得住(也就是说敲脑壳这种毫无难度的动作真是一敲一个准),同理,他存心向善的时候也很难不做出一番功绩。眼下正是如此,若是把这张地形图递交给政府,那乐子可就大了……

沢田纲吉咦一声,他终于赶在Reborn拿走手机前在地图上看到一个红圈,这圈不属于彭格列的地下基地。

“人口卸货点,”Reborn说。

沢田纲吉心想,喔,他果真从不背诺,真的要同我去做好事去。


Day3-2022年2月26日-世界运行日志


距离世界毁灭还有三天——谁在乎。

沢田纲吉手忙脚乱捧住滚热的纸盒,六只章鱼烧密密歇在盒中,其实他更想找个朋友一起吃文字烧,但和Reborn一起跑到连锁餐饮店吃自助?算了吧,店里店外的路人能围观到死,除非他想引起本土黑帮的注意,这样一身装束的意大利人在日本街头可不多见。

Reborn出钱买了两盒章鱼烧,说不清是为补偿沢田纲吉痛失的丰盛午餐还是为看他笑话。这位日本人握不住滚热的食品袋,让他单独拿便于散热的纸盒也拿不住,拿起竹签小尝一口,却又是个地地道道的猫舌。

Reborn将纸盒掷入垃圾箱,耐心等候沢田纲吉嘶着舌头,完成漫长的进食日程。

沢田纲吉规规矩矩将纸盒丢到垃圾箱里,Reborn当即退出一尺——嫌脏,沢田纲吉好笑:“这里是基地入口。”

地上地下叠成的立体图在Reborn脑海中构建,他扫描并盛商业街的区域,在街道尽头找到了答案。沢田纲吉穿过分类垃圾回收箱,走进高楼大厦下的巷尾。

Reborn闲庭信步如走秀,眼见沢田纲吉按住死路墙壁下数五层第六块砖。

墙壁现出水波,一望便知是雾属性捏造出的幻境入口。沢田纲吉指头上那枚轻易不动弹的雾指环遥遥生出水润的雾气,他顺着雾气漂移的方向踱进死路。

此刻沢田纲吉倒显示出了几分主家待客的风度:去留随意。

却之不恭,Reborn洞察到沢田纲吉的微妙挑衅。

他赌他跟到底。


并盛基地实在不能算小,也实在不能算熟悉。

沢田纲吉本尊从未来过此地超过三次,第一次是同友人一起匆忙打飞的划定基地范围,第二次是竣工,第三次便是这次与陌生人再临并盛腹地,他们在彭格列首领真正划定的心脏地带移动,而离沢田纲吉越远便越容易被雾气迷住双目,再辨不清方向。

Reborn靠记忆沢田纲吉的气味来寻觅正确方向,幻境能够欺骗人的双目双耳,甚至是口中絮语都可以被嫁接成另外的话语,唯独气味极难作伪。气味是落后的信息交换机制,相较于肢体语言与口头语言,这类标识早被人类丢在野外了。但他闻得出。

那是一种好人特有的气味,庸常,谨慎,怯懦,小心。

坏人当然也有气味,Reborn有把握,沢田纲吉同样记住了他的特性。Reborn跟得愈紧,沢田纲吉走得越慢。这头杀手放慢步调,那头的暗杀对象却又加速了进程。Reborn随他走完了这传闻中基地的步步迷阵,雾气消散,现代化的基地电梯恰在他眼前,屏幕上写着-1二字。

电梯门打开,沢田纲吉引他走进厅堂。西式装潢,气势逼人,可四壁却挂满了上不得台面的拙劣照片。Reborn摘下其中一幅一家三口的合照,他自相框里取出沢田一家,代表沢田家光的那个小人从亲密依偎的母子变落下,恰落进沙发椅下厚重的灰尘堆。

沢田纲吉拿着抹布擦拭其他挂壁照片,倒都是他亲手所摄:狱寺隼人学得暴走的稀罕情态、山本武凌晨四点搬鲜鱼、云雀恭弥拐子展……唔,Reborn摘下藏在壁橱与墙壁晦暗处的相片,光影拿捏得刚刚好,人像清晰,断不是沢田纲吉拍出来的旧照。

木制相框背后书以一行“赠薰与巴”,框上有褪为深黑的血迹,渗进木纹褪不去。

沢田纲吉将这张看守人拍下的亲子照放进背包,这正是他要的线索。Reborn歇在一旁看他勤恳收拾房子,颇觉新鲜:即使在那栋所有权归属彭格列的高级公寓,沢田纲吉也没有这样清理一心的热情。

他问出口:“家政课?”

沢田纲吉踌躇片刻:“两个人比较有人气儿,当然也要做家务。”

Reborn默然片刻,答不出新话。

他捡起个新话题:“什么样的犯罪分子能闯入六道骸布下的迷阵?专营人口倒卖的人没有这样的本事。”

明知故问,沢田纲吉觑向Reborn:“你说骸出卖我?那倒不会,他放了水。”

“人口交易点就在头顶百米外,”沢田纲吉极力比划个大概,奈何没有建筑师的天赋,空间感一塌糊涂,Reborn抽出地图,搭到沢田纲吉头顶,如定身咒。

Reborn:“请君入瓮?”

“差不多,”沢田纲吉拣不出更合适的词语,“看守人先死,两个孩子借着迷阵逃出去,追杀的人被困在这一层。骸就地解决大半,还剩几个逃了出去。”

“放了出去,”Reborn纠正,“再引你回日本救下两个孤儿。”

“我本来也要调查这件事。”

“你大可坐在意大利调查,”Reborn说,“你们内部家务事,我不做评价。”

沢田纲吉抬眼望他:“你想加入彭格列么?”

Reborn提醒他:“阁下,我肩负你的赏金榜单。”

“我没开玩笑,”沢田纲吉微笑,“你考虑一下。”

Reborn不理他的橄榄枝,又跳话题:“你为什么不出去逛逛?这是你的故乡,难得回来一趟。”

“没有家乡的人不止朝利雨月,”沢田纲吉别过头,彭格列初代的雨之守护者似一个不具名的传说,后世只传曾有一位异乡剑客在西西里付出一生,而他的故乡也就不那么重要,“时雨苍燕流的继承范式极其残酷,就我个人经验来说,彭格列继承也是如此。”

“先祖的荣光永远只是传说,九代目遗下的隐患近在咫尺,”沢田纲吉亮出指头上那枚权戒,除点火外一无是处,“我和Xanxus为这枚戒指打过三次,直到第三次才算生死战,他被我揍了个半死仍不服输,我没办法,只好定下借约。”

那个借约很有名,Xanxus请了许多人列席见证,Reborn有幸收到一张洒金邀请函,上面陈明现任彭格列十世的上位过程:三战三胜,承位十年。

Reborn点评这出好戏:“物是人非。”

“家不在这里,”沢田纲吉说,“当然也不在意大利,家人在哪里我就在那里,绝没有固定的家。”

Reborn:“这倒也不能成为你力邀我加入彭格列的坚实理由。”

沢田纲吉:“你和他们不太一样……完全不同,“他叹一口气,”但你让我的房子看起来像个家庭住宅——两个人,早出晚归,共进晚餐,处理工作。”

Reborn挑眉。

“在世界毁灭的紧要时刻,这难道还算不上是相依为命的家人么?”

沢田纲吉把所有回忆相框挂回墙壁,他带着那个血迹斑斑的线索照片,招呼Reborn,他新近拉近贼窝的家人,打道回府。

直到走回那堆垃圾箱旁,他才捞到Reborn漫不经心的答复。

“这倒很巧,”Reborn轻快地抢先几步,走到他前头,“我也这么想。”


Day2-2022年2月27日-世界运行日志


沢田纲吉和Reborn被关在密室里。

甚至谈不上密室,衣柜空间逼仄,沢田纲吉小心翼翼透过木门的缝隙窃听外头动静。后边的意大利人很不爽闭嘴,但白种人实在是太硌人,沢田纲吉深觉受刑,惟恐一不小心冒犯到这位大爷的身体器官。毕竟他手肘压在人家肩头,随便一杵就成拳打脚踢惨案,眼下时局所迫,出去免不了挨一顿记仇搏击。

他们本不该陷入这样难堪的情景。


沢田纲吉将染了血迹的相框送去做痕检,天晓得云雀怎么跟官定机构扯出关系网的,但风纪财团甚至搞来了医院的所有权,哪天云雀和警视厅联手反恐他都不稀奇。Reborn在门口等他,沢田纲吉直听完所有结论才起座出门,更深露重,Reborn等得要睡着,在他靠近时迅速睁开眼。

Reborn对急速破案解密兴趣不大:“回家?”

沢田纲吉皱眉:“我直觉今天还缺一个收尾,再等等。去便利店买两份晚餐吧,。”

Reborn只带回一份杯面,他吃不惯这速食品,但沢田纲吉往家里摆了大把大把的速食面。沢田纲吉看着Reborn手里的碱水面包,目不忍睹,他跑去店里挑了一圈,空手而归。

Reborn看着他,不说话。

沢田纲吉讪讪:“总不能又买杯面,你都不喜欢吃吧。”

他解决了油炸面,将废弃垃圾丢到垃圾桶。Reborn还在慢慢啃面包,他小口进食,好像这样能更有效率补充能量。沢田纲吉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罐啤酒,大冬天的,酒罐上带着冰凉的水珠。Reborn将就着毫无刺激性的酒精饮料吃完了潦草的晚餐。

杀手把易拉罐上的拉环扭下来,百无聊赖掷来掷去。沢田纲吉捂着手站在他边上,两个人傻站着,不知道在干什么,二月的日本冷得牙都打战,Reborn扭头看沢田纲吉,正要宣称再也不相信直觉这码事儿,沢田纲吉捂住蜂鸣震动的电话。

挂掉电话的沢田纲吉面色不佳:“那两个孩子失踪了。”

Reborn扬眉:“排除了自行离开的可能?”

沢田纲吉抬头看他:“……不能排除。”

Reborn点点头,他将易拉罐指环扣在沢田纲吉冰凉的手心,锐利的断口几乎要划伤掌纹:“还记得据点位置么。”

沢田纲吉的记性不差,他总得记住性命攸关的情报,譬如彭格列干部点对点一对一的通讯方式,譬如宿在彭格列基地脑袋顶的敌方据点。他不傻,敌人瞄着并盛这块土地设置人口转运中心,不可能只谋一点可移动的赃污交易。黑手党还能有什么道德操守,驻在心脏彬彬有礼从不挑衅,必有所图。他拿捏不准末日传言、人口交易、看守人血案、孩童失踪间的关系,这是个蓄谋已久的套?Reborn又怎么卷进来的……六道骸知道多少?那两个孩子到底知道什么。

Reborn见他不回话已经往前走了。

沢田纲吉捏紧易拉罐指环:“你不怪我太消极被动么?”

Reborn的脚步打了个滑,他今天穿的是风衣,在夜晚卷起与风同轨的边,观之更似时尚俊杰。这位衣架子质疑:“你还能比我更消极、更被动?”

沢田纲吉心情变好了些。


这据点的武备拦不住两个溜门撬锁的专业好手。沢田纲吉只靠一身飞功,出入普通民宅如入无人之境。,Reborn倒是不需要那些添头,他闲庭信步一走便是,若杀手控制不住脚步轻重,这第一名的头把交椅早轮不到他来坐,只怕项上头颅都要沦为他人的搁脚凳。

复合型二层小公寓,既没阔绰到享有庄园别墅,也没不起眼到毫无人气儿。沢田纲吉从二层往下走,以他的眼力只能判断出这据点早被废弃,人去楼空,但也不排除是假象——这年头谁没几个玩雾指环的同僚。Reborn从一层起,两人在楼梯间一对眼,自知都没查出什么蛛丝马迹。

沢田纲吉回身去翻二层卧室里的抽屉,Reborn在楼梯口警戒。他盯着一层颇为华丽的木漆白门,渐渐变了目光。

沢田纲吉突然撞出来,扯着Reborn的衣领往房间藏。他一时找不到藏身之处,匆匆躲进衣柜。Reborn在衣柜里瞪着他,用口型问:“你早就发现了?”

沢田纲吉无声回答:“只比你早两秒。”

Reborn:“六道骸不是给教了你保命杀招?”

沢田纲吉:“我是大空火焰——最多隐藏我自己,怎么,把你晾外头?”

Reborn:“隐藏衣柜难道比隐藏两个人容易?”

沢田纲吉没话讲了:“我怕。”

Reborn叹气,勉为其难照顾了沢田纲吉的恐惧。

沢田纲吉观察了几分钟,他没听到孩子的哭闹声,但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显然来人并不像他们预期的谨慎,他们做出的假设是,彭格列的大人物不可能劳心费力趁夜拜访,于是他们趁夜杀个回马枪实属聪明举动。

回马枪,Reborn冷眼旁观。沢田纲吉判断明来者几人,他半生不熟操纵雾指环,借着虚虚实实的假象,一路从房门楼梯下去,Reborn没有这手段,他借着夜色遮蔽,贴着墙壁下去,如一个无形无体的鬼影。一,二,三,沢田纲吉在木门边现出原身,脚边躺着一个奇形怪状的人,他的火焰瞄着那人的颈动脉,很轻易便可以折断颈骨。

那人细声抽气,嘴里不三不四。

Reborn俯身从其胸前扯出了一叠文件袋,他看了眼沢田纲吉,径自扯去抽绳打开袋子。

前两页文件写着看守人一双儿女的履历,孩童标准照被盖上“unavailable”(不可售)的钢印,整张A4纸片被打了大大的红叉。沢田纲吉草草扫过简要讯息,他的火焰威势更盛,被放倒的混蛋尖叫出声,脖子连寸油皮都没烫着。

“他们死了,”他恶声恶气,“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

沢田纲吉垂头看他:“你知道我?”

“大名鼎鼎的彭格列首领,不光救不了亲信部下,也救不了孤弱老幼。”

Reborn抽出第三张文件纸,垂头看着纸上的图案,却没有展现给沢田纲吉看。

他把第四张纸递给沢田纲吉,那上头密密麻麻写着近三月的“销售”数据,最新的被划掉的两列恰是薰与巴。沢田纲吉覆手击昏手下败将,给风纪财团发信息。

他敲敲打打,几番删改,才将事情叙述清楚。Reborn很想杀掉这家伙,但他很尊重沢田纲吉的决策,毕竟这六天的行动隐隐默认后者为主导。

沢田纲吉收拾完残局,朝着Reborn一伸手。

沢田纲吉:“别瞒我。”

他专注的目光分毫不动,与Reborn对峙。Reborn把半藏半露的第三张纸递与他看,那张纸上绘着儿童简笔画,七色的奶嘴与七色的婴儿大头像,可爱又怪诞。沢田纲吉的指头摩擦过彩铅绘制的明黄奶嘴,他看着那个婴儿,Reborn看着他。

沢田纲吉:“他很像你。”

Reborn:“他就是我。”


Day1-2022年2月28日-世界运行日志


世界毁灭前最后一天,他们家没人出门。

沢田纲吉今天起得很早,这回他没在洗漱台上看到Reborn的黄色奶嘴,这标的物成为了那张简笔画的镇纸,恰压在薰与巴的签名上,活像五指山。

Reborn穿着睡衣开门,他一眼瞧见盥洗室前清爽一新的沢田纲吉。

杀手大概确实没睡醒,他瞪了眼沢田纲吉的衬衫:“牙膏沫。”

沢田纲吉赶紧回头找湿毛巾,Reborn看了他一会儿,关门补觉去了。

他不困么,Reborn迷惑。

沢田纲吉将手头的东西摆在餐桌上,最左边是两个孩子的身份证与相片,这是彭格列现有的资料,中间是电子地图投影,右边是简笔画与奶嘴。他拿出衬衫内袋搁着的私人手机,凝视这三堆东西,决定把这支手机放到最右边那堆物件里。

他在意大利时,只用一次性手机,这个只在日本使用的私人手机并未插卡,充作幌子。可本应收不到任何信号的手机却在七天前收到了世界毁灭的宣言短信。短信的尾巴署名正是ともえ(巴),那个小小的え此刻正在简笔画上勾出一笔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从未见过巴,也无从得知这个孩子是怎么把一条毁灭短信塞进他的手机里——彭格列唯一的技术工强尼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沢田纲吉当即动身返日,这条短信莫名其妙与前阵子失踪的六道骸的口信对上。

那个一如既往神秘透顶的混蛋雾守故弄玄虚道,愿在新世界重逢。

再会,六道骸说。

然后他就彻底消失了,沢田纲吉只收到这份细致的并盛地图。

沢田纲吉将简笔画摆到眼前,他顺着轮廓线用手指比划,奶嘴线条柔和,落笔力道轻巧,与薰的名字书写力道相仿,这神秘的女孩知道七个奶嘴代表世界最强,而她的兄弟用刻骨的力道去画了七个面目狰狞的婴儿,仿佛切齿仇恨。

她和她的兄弟一起参与到这扑朔迷离的事情,又在人口拐卖的档口消失了,也许他们已经变成了分离的器官,也许被抓取到实验室去做人体试验,不然很难解释六道骸是怎么与这两个孩子搭上关系。

他们还活着么?六道骸活着么?

是谁向Reborn透露末日信号的?

连环猜想在沢田纲吉想象力丰富的脑瓜里炸烟花,他小心地把简笔画摆回去,勤恳地收好一桌狼藉。Reborn的房门又开了,这回他果然换了身家常的短打衣服,只是沢田纲吉买的尺码还是略小。

杀手随随便便路过了一下侦探沢田纲吉,他随随便便搭茬:“我和那小子没仇。”

沢田纲吉“切”一声:“我也不认识他。”

Reborn:“你没有义务救他。”

沢田纲吉看着Reborn走进盥洗室,这才感觉时间复又流动,这是一个全新的早晨。


一个末日的早晨,他应该做早饭。


“我有种预感,我应该早就认识你了,”沢田纲吉叉起煎蛋,目光炯炯。

“不开玩笑,”沢田纲吉强调,“你看…我不会开枪,你会;我的火焰横冲直撞,你的却很好。我心地很好,好吧,这不是自夸,这也不是好事,但始终没人告诉我怎么做更好,总是做过头。我缺一个…”

“好吧,”Reborn戳破盘子里的溏心蛋,理所当然接上,“我会跟你走,你缺一个照看你的伴侣。”

沢田纲吉那句“老师”卡在心底,他看着眼前这个身体力行的指导者,颇有些无奈。但是,他一口咬掉半边酥脆的蛋白:“好吧,”他由衷道,“我缺你。”

他们陷入一种确认关系的哑然。

沢田纲吉忍受不了这种发甜的气氛:“你说世界会毁灭么?”

Reborn在喝牛奶,沢田纲吉宣称鲜奶再不喝就要过期了,浪费食物是很没品的行为,杀手不屑于在同居生活中当一个下品同居对象。他咕噜一口下去喝了大半,却没有奶胡子,沢田纲吉扯面巾纸来擦自己的奶胡子。

Reborn:“你说呢?”

他看着手忙脚乱擦脸的沢田纲吉,发出一串很轻快的嘲笑。

沢田纲吉不知道为什么,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快到零点的时候,他们靠在一起计数。他们真的一天都没有出门,像最为典型的日本宅一样窝在沙发上各看各的电影,各打各的游戏。如果沢田纲吉在玩拳皇,Reborn就会外放发出巨大声音的恐怖游戏BGM;如果沢田纲吉突发奇想放了泰坦尼克,Reborn就会放史密斯夫妇这种——但很快他自己也无法忍受烂片,速速关掉了。

此举戳中沢田纲吉笑点,他和Reborn背靠背玩各自的,此刻却笑到杀手怀里去了。互相拥抱的姿势很不赖,他干脆抱着Reborn点开其他电影,俱是蜻蜓点水一看。

消磨时光很快近了零点。

日本人倒是有倒数新年正日的习惯,Reborn大概是没有的,他也不信教,耶诞日也就那样,没什么日子值得他守时。那么这个玩笑般的末日是否值得两个无所谓的人掰着指头等待?沢田纲吉用日语倒数,Reborn用意大利语倒数,最后两个人倒数得乱七八糟。

沢田纲吉手忙脚乱地叫停Reborn的计数:“你数乱了!”

“哪有,”Reborn说,“你数到哪儿了。”

沢田纲吉就着乱了的心拍数继续数:“二,一——”

日本人数到一的时候,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一个近似微笑的唇形。Reborn看到沢田纲吉把这个微笑的小小弧度扩大,青年试着吻了下Reborn的脸颊,这个常见的贴面吻居然让他思量许久才敢借着时机表现。

Reborn没忍住:“你简直没有吻技可言。”

他一边发牢骚,一边用一个真正的亲吻结束了这个倒数。

即使明天是末日,沢田纲吉被吻得晕头转向,他想,即使要毁灭吧。

那也没什么好怕的。

从来没什么好怕的。


Day ? -2022年2月29日-世界自毁日志


/玩家-白兰发出邀请


我从未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世界,也正因如此,这个世界才在我的牌桌上成为始终被覆住正面的鬼牌。

多数时候,在没有Reborn的世界里,纲吉君不会拥有与我平起平坐的开局地位。更多的时候,即使他们两个并不相熟,他们至少总在同一战线,我也必须先杀掉可恶的彩虹之晴才能从精神上找到彭格列首领的弱点。

多数时候意味着从来如此,唯有百分百的概率才会叫我深信不疑。

我从未想到还有这样一个世界,一个没有彩虹之子的世界,Reborn从未涉足纲吉君的成长,他们各自在平行的轨道上干各自的事,在各自的路上一意孤行。而这个从始至终未曾拥有世界第一杀手力量支撑的纲吉君也仍然成为了彭格列的首领,这简直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竟从未相遇。


/玩家-尤尼的告诫


我无法真正摆脱白兰。

七的三次方大空各有所长,而玛雷之长便是彭格列与阿尔克巴雷诺之短。我在他面前毫无招架之力,唯有逃亡有一线生机。

预演逃亡时,我发现这个小小的、充满希望的世界,以我的双眼见证了成年的Reborn叔叔与沢田先生,而他们素不相识。

而这个世界还没来得及诞生彩虹之子的概念,也正因如此,它被急于毁灭一切都白兰忽略了。

我借用了这个世界新生的七三。

我要偷走这个世界的基石。我所在的世界,毁掉彭格列指环的沢田先生不破不立,他击毁世界的一角,没有火焰的奶嘴,没有载体的灵魂,它们需要一个来自其他世界的概念暂缓崩溃……那也是充满希望的世界。

在尚未相遇之前剥夺你们的希望,我很抱歉,我万分抱歉。

在万物更新之时,直在那时,我定会还给你们。

还以盒子里珍藏的希望。


/玩家-白兰的威胁


尤尼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唯有这通达万物的慧黠有资格参与游戏。她偷走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在平行世界被我发现之前。

果真狡兔三窟!

这苟活的世界因尤尼的偷天窃日侥幸存活,也因这女孩的专断妄举惹来我的注目。没有七的三次方,她便用巫女的预言贸然调整世界线,为孤身的沢田纲吉开启全新的道路,以租约开启的彭格列十世时代前所未有的和平,那么——没有Reborn的沢田纲吉,显眼得出奇。


我无法凭借玛雷指环干涉没有七的三次方的世界,我无法杀掉一无所知的沢田纲吉与Reborn。尤尼在哪里?虹若隐若现,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彩虹。她必然来过这个世界,那么,我可以模仿她的行径。没有道理不使用前任玩家留下的游戏攻略!



/玩家(?)Bug(!)-二十四岁六道骸日记


彩虹之子的首领竟也能穿越平行世界,穿越无数人的梦境现实。使用大空之炎的人,倒是比术士还要算计精细。这倒方便我与库洛姆联络……不,那孩子姑且无法面对这样的局面。这是世界与世界间的实验,我必须参与其中才能调动全局,密鲁菲奥雷严防死守,何处是外围。

轮回眼?用我所厌恶的黑手党的布局,维持黑手党世界的平衡。这倒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只盼我去另一个世界出差时,此地的局面不要变得更加糟糕,至少这一趟,我仍然要为那个愚蠢的首领收拾烂摊子。

愿我们在新世界重逢。


/玩家-十四岁沢田纲吉日记


这是我们来到未来世界的第三天,Reborn的态度很奇怪,他在尝试联系其他人,可是彩虹之子都阵亡了,我们甚至无法联系到所有的守护者,他在联系谁呢?他今晚的脸色很差,拉尔和他聊了一会儿,我的训练密集度又上一层,这真是……Reborn的奶嘴是不是发光了?他的脸色变好了?

不知道库洛姆究竟在哪里……


/玩家白兰留下毁灭宣言


我创造的薰与巴应当完美按照我所设定的性格线条运转,他们天真幼弱,无知如年少的骸君,纲吉君怎能不出手。这倒要感谢这个世界的骸君……其言不知所谓,既然天空巫女有预言之能,身为造物主的我也当在这个世界投下一句神谕——

世界将在七日后毁灭。

我要他们相遇,我要他们死在得知真相之前。若真心相信世界会毁灭,他们就会实现这个毁灭预期。七日结束时,七三允许我们的一致认知,一键按下end。

我诚邀他们聆听独属于他们的、我降下的诅咒。



/玩家(?)-二十四岁沢田纲吉日记


我刚刚享受人生中第一个缠绵的亲吻,末日到来,什么也没发生。我和Reborn面面相觑,拍手睡觉。我就知道他从来没把这事当真——当真未免太甜了些,可是,究竟是谁设下局……

这太甜蜜了,我才认识他七天,却如同谙熟七年。Reborn就在我身边,他大概也没睡,他不困么?

我太困倦了……但是我有必须确认的事。

我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多,二月二十九日。

这不对。


/玩家(?)-婴儿Reborn日记


没有人会听信一个突然出现的末日谣言,不然早就有大把的人在玛雅末日前自戕。我不相信这样傲慢的告诫,听起来实在是个笑话,沢田纲吉也不信,他的坚信与他的忧虑同时存在。我知道他在忧虑什么,正如我看到简笔画大头婴儿心悸的一瞬间,那种梦魇般的恐惧攀附上灵魂,冰寒彻骨。他同样心悸不已。

沢田纲吉很恐惧此事,但他毕竟固执要做好人,这好人做得昏了头,他直接来吻我转移注意力。我本不该回应,但我无法不回应。他倒数时候非常虔诚,仿佛取信于神。这样一个轻巧的愿望。

我开始相信他脱口说出的那几句话,也许我们早就相识。也许这个熟稔至极的吻在无数个时空发生过无数次,熟练得就像早安午安晚安,就像日出日落,世界重启。他可能把这当成一个童话故事,王子吻醒公主什么的。

躯体的变化只在一刻,痛苦却绵亘。变成婴儿似乎是个早被落实的预言,我就坐在他的怀里,沢田纲吉都快睡过去了,却还是执着翻开手机看看时间,我猜他想联络守护者们确认安全。

当他看清二月二十九日时,他也看清了我变化的一瞬。

嗨,我跟他打招呼,这下他可以把我完整地、好好地抱在怀里了。

联系守护者吧,我说,外面有术士埋伏,追杀者到了。


/20220222号世界自毁-系统日志


玩家白兰-三方要约失败-强行毁灭……

玩家(?)Reborn-彩虹之子化-进程重启……

玩家沢田纲吉-密鲁菲奥雷追杀-进程重启……

玩家沢田纲吉&彩虹之子Reborn-召集守护者-并盛重启……


——世界自毁进程终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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